就想路过你的路
因为爱著你的爱,因为梦著你的梦,所以悲伤著你的悲伤,幸福著你的幸福。因为路过你的路,因为苦过你的苦,所以快乐著你的快乐,追逐著你的追逐……
一
在朋友小赵夫妇的精心安排和小赵的亲自陪同下,我终于有机会去北京的“大观园”看一看。2000年第一次到北京的时候就想去看看,后来也有两次到北京的机会,每次都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。虽然说那个地方不是你在书中描写的地方,那只是人工穿凿的所在,但就算如此,那也是按照你的记忆来穿凿的。哪里还有一个更加理想的去处,能让我去走一走,走过你的记忆之路,走过你的悲伤之路?
进门朝左,是一片不大的桃林,因为城市的热岛效应,正赶上落花时节,林妹妹的花塚兀立林间,却不见葬花的人。沁芳闸里的水也不流动了,一湖水浑浊地对着满天的阳光,沉淀了那些如烟往事。我一路想象着怡红院群芳开夜宴的情景;想象着栊翠庵白雪掩映下的那树红梅;想象着蘅芜苑夜议菊花题笑语;想象着潇湘馆秋窗风雨夕的哭声;想象着秋爽斋里惜春和探春下围棋时,那片刻的闲适;想象着省亲别院元妃省亲时,那一日的繁华……我的想象,常常被摆在各馆所的纪念品和小贩的吆喝声粗暴地打断,也常常被其中所摆设的劣质的器皿、生硬的塑像无情地惊吓。因此,我没有上凸碧山庄、回顾当年合家赏月的情景,也没有去凹晶馆、感受黛玉和湘云联句的意境。
匆匆地来,又匆匆地离开,这里真的不是你描写的那个地方,它是如此的粗糙,如此的窄逼,还如此的杂乱。但我并不后悔前来。你的梦这世间没法复制和粘贴,这让我感到安心,也让我有更加美好的想象。你也说过:假作真来真亦假,我又何必如此计较?曾经,在同一个大观园中,也有过一边是欢声笑语赏春、一边是满腹忧伤葬花,你波澜不惊的记述中从来都是悲欣交集。那就让我在这吆喝声夹杂着现代歌曲的音乐声里,静静地走过你的路,学着你的样子,在这奈何天、伤怀日、寂寥时试遣遇衷吧。
二
2011年的那天,我在《读者》上的一篇文章中得知你逝世的消息,心里非常难过。虽然知道你的身体不好,经常要做透析,虽然知道能活到61岁对你来说已经算得上是生命的奇迹,但这一天的到来还是吓到了我、伤到了我,作为你忠实的读者,真舍不得你离去。
于是,我到北京有了第二个心思,那就是去地坛看看。因为,除去几座殿堂你无法进去,除去那座祭坛你不能上去而只能从各个角度张望它,地坛的每一棵树下你都去过,差不多它的每一米草地上都有过你的车轮印。
一个20岁的青年人被无情地困在轮椅上,失去了健康也失去了生活的方向,在他茫然无措的时候,你来到地坛。在这一地斑驳的树影下,思考20岁的自己和400多年的地坛的缘分,思考要不要死、为什么活、为什么写作等沉重的问题。你从早到晚呆在园子里,躲在树后看看母亲步履茫然又急迫地来寻,来找你又不想让你发觉,只要见你还好好地在这园子里,她就悄悄转身回去。有时撞见了,就展现给你一脸轻松。那是一个多么痛苦、惊恐、沉重而又宽厚的母亲啊!
后来,你在园子里感受到一天的四季,听到了四季的音乐声,也感受到园子里的春夏秋冬的美妙变幻,从被命运击昏了头,到因为这园子,常感恩于自己的命运。于是,你的心里再也装的不只是自己的愁苦,你开始听鸟语,闻花香,看往来的人,积淀着生活和思想。命运给你关上了一扇门,地坛为你推开了一扇窗。
后来,有了《我与地坛》,有了短篇小说《午餐半小时》《我们的角落》《我的遥远的清平湾》《奶奶的星星》《命若琴弦》《第一人称》《别人》《老屋小记》;中篇小说《关于詹牧师的报告文学》《插队的故事》《礼拜日》《原罪·宿命》《一个谜语的几种简单的猜法》《小说三篇》《中篇1或短篇4》等;散文《好运设计》《墙下短记》《足球内外》;长篇小说《务虚笔记》《我们的角落》《在一个冬天的晚上》《山顶上的传说》,等等脍炙人口的佳作。
我怎么能不去地坛看看?来到地坛,因为时间紧迫,我也没有去那几座殿堂,也象你一样从各个角落张望了一下那个祭坛,然后在周边森然的古柏下走了一圈。在一棵棵树下停留,让我的身影追随你的身影;对一米米草地张望,用我的目光探寻你的车轮印。我已经非常满足了!这里真的很安静,就如你所说的:“在人口密聚的城市里,有这样一个宁静的去处,像是上帝的苦心安排。”上帝就是安排好一切等着有非凡慧根的你失魂落魄地到来,又满载而归地回家。感谢地坛!我坐在老柏树下面的长椅上,突然地深切地感受到20岁的你有时候的轻松快乐,有时候的沉郁苦闷,有时候的优哉游哉,有时候栖惶落寞,有时候的平静自信,有时候的软弱迷茫……懂得了为什么园神成年累月地对你说:“孩子,这不是别的,这是你的罪孽和福扯。”
三
苦难可以让生命枯萎,也可以让生命丰盈。那些在把自己历经苦难的觉悟、经过历练的智慧,以心血研墨、用生命作毫,写成文字来滋养人心的人,是值得我们缅怀的。因为爱著你的爱,因为梦著你的梦,所以,就想路过你的路。